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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门主,该饮合卺酒了。”

    一对龙凤双烛将整个喜房照亮,两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面对面坐着,他们面前摆着两只合卺酒杯。

    说话的是其中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,他皮肤白/皙,一双眼睛灵动的很,虽然是个男子,但是长得实在可以用娇俏可人来形容了,像极了一只无害的小白兔。

    被他唤作门主的男人听到他的话,这才将桌上的酒杯拿了起来,盯着淡琥珀色的酒水,却没有立刻饮下,反而说:“夷玉,你跟着本座多少年了?”

    叫做夷玉的年轻人明显一愣,目光闪烁着,似乎不太明白为何门主会突然有此发问。

    男人虽然发问,却又不似发问,因为他不等夷玉回答,已经自顾自的又开口说:“当年本座大仇得报,却落得叛教弑师的罪名,被世人唾骂不耻,也只有你愿意陪在本座身边。”

    夷玉听他说起陈年往事,温柔的笑了,说:“门主,今日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,那些不高兴的事儿就不要提了,往后啊,夷玉会一直陪在门主身边儿的。夷玉知道/门主受了很多苦,但那都过去了,现在还有谁敢看不起门主?还有谁不敬畏门主的?”

    夷玉说完,就瞧门主一直盯着自己瞧,明明是一张世间少有的英俊脸庞,只是面无表情,嘴角还习惯性的往下压着,实在让人没来由的就感觉到压/迫和恐惧。

    夷玉瞧门主只是看着他不说话,就又开口了,深情款款的说:“门主,从今往后夷玉一定陪着您,生生世世不离不弃。”

    “不离不弃……?”

    男人听到这四个字,脸上露/出了一丝难得的神色,看不出是喜悦还是什么,只是很奇怪。

    男人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,就将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,仰头一口全都饮尽,然后将酒杯“哆”的一声放回桌上。

    夷玉一见,脸上忽然露/出欣喜异常的笑容,比之刚才还要高兴万倍,低笑了一声说:“门主好心急,这合卺酒可不是这般饮的呢。”

    男人只是淡淡的说: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夷玉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兴/奋的喜悦,也仰头把自己那杯合卺酒尽数喝掉。

    他刚喝了酒,就瞧门主站起来了,高大的身影被烛/光照映的投下一片阴影。男人的身量很高,肩膀很宽,那阴影投下来,没来由让夷玉一惊,心里哆嗦了一下。

    夷玉连忙说:“门主,您太心急了,长夜漫漫多的是时间,不如我们再饮一杯?”

    夷玉以为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和他欢好,只是男人站起来之后,却转了个身,手中托着一个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夷玉发现自己是自作多/情,不禁又是尴尬又是羞恼,但是这些都不重要,他的双眼已经死死盯在了玉匣上面。

    夷玉按捺着惊喜,说:“门主,这是……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男人将玉匣放在他面前,言简意赅,淡淡的说:“你想要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年轻人又慌了,干笑着娇嗔说:“门主,你说的什么话,我都听不懂,这盒子里面是什么,我都不知道呢。”

    虽然他这般说着,但是却迫不及待的伸手去,将那玉匣子一下就打开了。

    匣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,薄薄的一册书,书封上用奇怪的文/字写着几个字,晦涩难懂。

    那是天篆文所写的“龙甲神章”几个字,一般人的确是看不懂的。

    夷玉虽不识天篆文,但是这四个字他一看便知。

    夷玉更加兴/奋起来,他猛的就站了起来,伸手就要去抓起玉匣里的书册。

    然而他刚站起身来,身形却是一个踉跄,嗓子里发出“嗬”的一声,好像被什么卡住了,身/子往前一倒,桌上的合卺酒杯和玉匣全都被他撞到了地上去。

    霎时间“啪嚓”、“哐当”的声音极为刺耳突兀。

    玉匣掉在地上,白玉无瑕的盖子竟然摔出了一条深深的裂缝,里面的书册也掉了出来。

    男人并没有看摔裂的玉匣,还有那本天篆文册,只是瞧着扑倒在桌边的夷玉。

    夷玉双手捂住自己的喉/咙,急/喘了两口气,猛的就咳出一口血来,溅在桌上,极为醒目。

    夷玉不可置信的说: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?不!不可能!”

    他目光中尽是惊/骇之色,慌张的去瞧摔在地上的两只合卺酒杯,那两只酒杯早就空了,似乎一滴酒水也不剩。

    男人看着他,说:“是你在合卺酒中下的毒,难道还要问旁人吗?”

    夷玉又咳嗽了两声,声声带血,简直就像是决堤的河水,他一脸愤/恨和不可置信,喊道:“你!你偷偷换了两杯酒?!你……你竟然不信我?”

    夷玉惊慌失策,已不复方才的温柔似水。毕竟毒/药是夷玉亲手下的,他自然知道,服此毒/药,无药可解。

    男人忍不住冷笑,说:“我为何信你?”

    夷玉喊道:“我跟着你那么多年!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说完,男人已经淡淡的开口,说:“你为了杀我,为了龙甲神章,为了你的握奇师叔。我为何要信你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!”夷玉听到他的话,怔愣之下突然狂笑了起来。他没有想到,多年来他小心翼翼,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,其实早被看的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夷玉大喊着说:“对对,你说的都对!谁会喜欢你这个疯/子!谁会喜欢你这个怪物!你是个怪物,你知道吗?没有人会喜欢你!没有人!”

    夷玉疯狂的大叫大嚷,鲜血从他的嘴角边涌了出来,但是他还在大喊:“你克死你的父母!害死你的朋友!杀死自己的师父!还打伤了自己的师叔,叛教而出。就算你再厉害,就算你有三十六天门撑腰,那又如何?我告诉你罢,我从没有喜欢过你,只是为了师叔才到你身边来的。你这辈子……不,不,你生生世世都会孤苦伶仃,你是天煞孤星!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不/得/好/死!不会有好结果的!”

    男人听着他恶/毒的嘶喊,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,只是伸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夷玉已经近乎疯癫,反反复复喊着天煞孤星几个字,终于身/子一软,就倒在了地上,一动不动了。

    就在夷玉咽气没有多久,男人突然身/体一歪,从椅子上跌了下去,肩膀撞在了地上。他喉头一滚,嗓子里竟然也涌/出一口鲜血,将旁边的玉匣和书册都溅上些许血珠。

    男子早就给自己卜过一卦,生死卦。

    他也早就知道,自己是个大限将至的人。

    在他决心报仇的时候开始,他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在哪里。

    从那个时候开始,他就知道,自己活不了多少时日。

    如今大仇得报,没人听到他的名字不闻风丧胆的,或许已经没什么遗憾了。

    不过他堂堂三十六天门的门主,虽然大限将至,马上就要死了,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旁人手里!

    男人冷笑了一声,看着夷玉的尸体,伸手抹掉自己嘴边的血迹,喃喃说道:“不自量力。”

    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,大限并不是一个终结,或许只是一个转折而已。他已经安排好了三十六天门内所有的事务,大限一到,男人就会转/世修行成为鬼仙。

    鬼仙乃是修/炼之最下乘,修行者在大限之后靠投胎、借尸、夺舍、转/世等方式继续修行,在很多修行者眼中是不耻的行径,但是男人并不在意,不过是一种方式罢了,而且恐怕在旁人眼中,他早就是个邪魔外道了,并无区别。

    男人静静的躺在地上,目光开始模糊,呼吸也渐渐微弱。他现在只能隐约看清楚跳动的烛/光,还有……

    那掉在地上的玉匣和书册,都是因为这么一样东西,他的父母死了,朋友死了,他也背上了叛教弑师的罪名。

    三十六天门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存在,门主东方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,只是提起来都会唾骂不耻罢了。

    男人名唤东方,这是他的姓氏,他并没有名字。因为在很小的时候,父母就去世了,再没人会叫他的名字,他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了。

    东方幼时孤苦伶仃厮混在市井之中,不过那段时候年幼无知,倒也是无忧无虑。后来长大一些,有幸拜在名门名师门下修行,再加上天资聪慧,不知被多少师/兄师/姐嫉妒。

    只是后来无意之间,东方才知道,他的师父原来就是杀死他父母,害得他家/破/人/亡的仇人。他师父为了一卷龙甲神章,先是杀死了他的父亲,然后欺/骗他的母亲,几经逼问折磨不成,没有套出龙甲神章的下落,竟然将他的母亲活活折磨致/死。

    为了能得到龙甲神章,他的师父编造了一个谎/言,将他留在身边,表面上亦师亦父,背地里却用阴毒的咒法和毒/药加害他,生怕养虎为患。

    东方得知真/相的时候还小,他没有报仇的能力,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,看着师父慈爱的笑容,喝着师父叫人端来的毒/药,慢慢等待着自己能够复仇的一刻。

    好在,他大仇得报,而且创立了让人闻风丧当的三十六天门。只是叛教弑师的罪名是跑不掉了。

    因为那些咒法和毒/药的缘故,东方的身/体年纪轻轻已经禁受不住考验,大限将至也是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东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,想到了过去的种种,他已经不必沉浸在仇/恨和痛苦之中,却难免觉得有些孤单。

    朦胧之中,他耳边好像响起了夷玉嘶声力竭的大喊。

    天煞孤星……

    天煞……

    孤星……

    东方浑浑噩噩之间,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,想要本能的反/抗挣扎,但是手脚被束缚着,完全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他好像被/封闭在一个逼仄的空间之内,就好像是……

    躺在一口棺/材里。

    狭小的空间,黑/暗至极,压/迫得他不能呼吸。

    “师尊,龙甲神章带回来了,在玉匣之中。”

    有人在说话,他说“龙甲神章”!

    东方对于这几个字非常的敏/感,立刻就感觉溺水的不适减轻了很多,渐渐清明了起来,但是睁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,这里应该不是自己的房间,或许都不在三十六天门内。

    “把东西放这里。”

    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,声音很淡的说道。

    弟/子应声将一个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放在桌上,那白玉无瑕的盒子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,极为扎眼。

    弟/子放下玉匣然后恭敬的退后,犹豫了一下又说:“师尊……三十六天门门主……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叮”的一声,不只是什么易碎的顽意儿掉在了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清冷的声音又开口了,说:“出去罢。”

    弟/子应声离开,只留下玉匣和师尊在房间里,将房门关好。

    等他出去之后,屋里的男人静/坐了好一会儿,这才伸手将玉匣打开……

    东方听到那声音说自己死了,这才想起来,自己的确是死了的,但是他已经安排好自己的转/世,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,和早先安排好的不尽相同。

    不等东方多加寻思,他眼前突然明亮了起来,一片光芒忽然打下来。

    “咔哒”一声,好像是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样,光线照了过来,让东方一时间不太习惯,感觉眼睛刺痛的很。

    片刻间,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,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景物,却是心头一跳,着实一惊。

    东方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,离自己实在很近。这男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服,犹如谪仙,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,面容可以说是天上少有地/下绝无,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么或许只需见他一面,就能知道以往的想法是多么荒唐。

    最让东方震/惊的并不是男人的容貌,毕竟这张脸他太熟悉了,他瞧过不少年,这个人他是认识的。

    被世人追捧的握奇公子,夷玉爱的要死要活的师叔,也同样是东方的师叔,那个杀他爹娘的仇人的师/弟,东方如何能不记得?

    东方震/惊的看着子车无奇出现在自己眼前,子车无奇也盯着他,双眼略微的眯起来,专注的瞧着他,好像要将他彻底瞧透一般。

    没等东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,却瞧子车无奇伸出了手,修/长白/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,竟然以从容不迫的速度,摸上了东方的脸颊……